《常识》开篇词
自今年三月十一日之后的二十天到现在,这个专栏已经发表了二十九篇文章,所引起的关注与评论区的回应给予了我对于现状的新的了解:在专制对于民众日常生活空间的逐渐压缩下,人民正在逐渐地从奴役与压迫中觉醒,而它们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掀起一场浩大的变革浪潮。 在对于文章的评论与嘲笑中,持反对态度的更加反对,持轻蔑态度的更加轻蔑,而对现状漠不关心的则更加冷漠,当然,也有个别情况例外。这种状况并不令我灰心丧气,而是令我更加坚定地继续未竟的事业。
大部分自由主义的宣传者与理论家们在长期以来总是持着高深而又不能被民众所理解的言论与观点,有时候甚至为了引起关注而发表一些与自由主义的原则相悖且完全不合理的观点。而在官方刻意的引导与歪曲下,这些理论与观点往往被蒙上各种各样的面纱,“恨国”、“带路党”、“公知”,这些充满着嘲笑与讽刺的话语往往让阅读的读者们先入为主,从而失去宣传和科普的效果,对于自由主义者与其观点的污名化便由此而生,这种现状必须要得到改变,不是马上,不是尽量,而是必须。
因此,在这个系列我将试图用最简单的逻辑与说理去普及一些“常识”,而非引用一些高深或故弄玄虚的著作或话语。我将回应对于民主制度常见的误解与偏见;我将阐述民主和自由制度最基本的逻辑与根基;我还将抨击一些看似有理实则全无逻辑的谬论与污蔑。阅读这些文章或短文并不需要对于政治太多的了解与学习,因此它将面向普罗大众以达到启蒙的目的。至于为何取名《常识》,它和著名民主主义者托马斯·潘恩的著作同名,在这位伟人生活的年代,美国(或称十三州殖民地)依然处于迷茫之中,它受到来自日不落帝国落后的君主制度的压迫与剥削,同时在内部,顺从派与独立派无休止的争吵,邦联主义者与联邦主义者激烈的辩论让整个国家(或是地区)无所适从。在此时,《常识》简单而又无可辩驳的说理与逻辑给民众指引了航行的方向,极大地鼓舞了人民向专制和压迫宣战的勇气。我不期望我的文章能达到和这位伟人相同的效果,但只要起到哪怕半点这样的作用,作者就将为此而欢欣鼓舞,民主的进程从来不是由什么突然发生的大事件一瞬间推动的,而是自日常奋斗的点点滴滴而开始,我希望这个系列的文章能给受到蒙蔽与蛊惑的人们带来一些觉醒与启示。
在动笔的今日,我刚刚读完一部伟大的著作:《民主的胜利——西班牙政治变革的过程》(英)保罗·普雷斯顿。该部著作的作者几乎亲身经历了西班牙从一个威权反动国家转型成为一个自由民主制国家的全部过程。弗朗哥的独裁统治在这个国家维持了长达三十八年,直至其死亡,而民主转型则用了十五年。在威权政府的经济繁荣逐渐消退之后,民主的力量便逐渐强大,而弗朗哥及其党羽疯狂的封禁与镇压无助于减弱其丝毫。自阿道弗·苏亚雷斯的民主化改革开始,民主制度在极右翼堡垒党的威胁与嘲讽声中,在恐怖主义组织埃塔的枪炮与爆炸声中,在弗朗哥主义军方的密谋与政变中,最终跌跌撞撞地于1982年到达了彼岸。民主向来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它是各方和平地妥协和解决问题的唯一可靠方法,而不是通过暴力或压迫,这也是我们为何要追求它的原因。
作者一向坚信一种常见却很少被提到的理念,“人生来便是自由而平等的”,并将为此而奋斗不息。因此,尽管前进的道路上会有坎坷与阻拦,会有嘲讽与讥笑,会有轻蔑与鄙视,但我们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迎来破晓的时分。柴薪燃尽,只为换取黎明的到来!
对于“民智未开”论的评述
威权制度的构成中常常存在极其荒谬之处,在这种体制中,它往往要求一个或几个身居高位却没有一种稳定的渠道以倾听民众声音的人来定夺国家、地区或城镇的发展战略与政策,该体制的缔造人或维持者声称其有着完美且有力的监督机构与法律来制衡官僚体制的懒政与腐败,但其最高权力的持有者和分享者们乃至其亲属与党羽们却往往在监督之时被忽视在外,因此,监督机构成为一个笑话也就在所难免了。这种现象暗示了一个简单而且常常被提及的逻辑:不受制约的最高权力往往造成绝对的腐败与僵化。
然而,如此自相矛盾的体制的喉舌及其拥簇们往往能列举无数个理由来证明当前政府存在的必要性以及实现自由民主制度的不可行性,例如“我国的民众素质不高,无法达到实行民主制度的要求”,“西式民主只会带来动乱“等反对民主的谬论层出不穷,其简单而又似乎合理的逻辑让不少人被误导,从而得出错误而片面的结论,因此作者将在本系列的下面几篇文章评述其荒谬与自相冲突的逻辑并且指出其不合理之处,这篇文章将评述的是“我国民众素质不高/民智未开而不适合实行民主”的一类言论,并且对此进行批驳。
“民智未开”式言论的提出与鼓吹者,往往并不否认民主制度的优点并且将其作为最终的目标,但是他们总是认为“人民”依然还不够开化,素质也不够高,难以在民主这一”对民众高要求”的制度下展现其美好的一面,这时候这些人往往就拿出所谓农村贿选,民众不积极参与壬大代表、社区居委会选举的事情来当作自己雄辩的例证了。然而,这些例子往往忽略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即这些所谓的“选举”的选票与候选人是否能够代表民众自己的切身利益与政治倾向,在候选人由官方提出并且有很大可能早就内定的情况下,参与投票很明显是毫无必要的,而拿这种选举制度和民主制度来比显然是一种曲解乃至侮辱,把责任推到民众身上更是无稽之谈了。
对于一个近现代国家的民主体制的讨论,自鸦片战争后便多有论述,然而讽刺的是,从立宪派的康有为到追求民主的孙中山先生,都未脱离“民智未开“的藩篱。在1906年,清廷宣布“仿行宪政”,但却同时声明“目前规制未备,民智未开,若操切从事,徒饰空文,何以对国民而昭大信 …… 俟数年后规模粗具,查看情形,参用各国成法,妥议立宪实行期限,再行宣布天下,视进步之迟速,定期限之远近。”作为袁世凯称帝期间的立宪旗手美国法学家古德诺也曾作《共和与君主论》来为其称帝寻求合法性:“民智低下之国,其人民平日未尝与知政事,绝无政治之智慧,则率行共和制,断无善果。“ 而孙中山先生,则以“民智未开”为由,主张国民党训政:“……民国之主人者,实等于初生之婴儿耳,革命党者即产此婴儿之母也。既产之矣,则当保养之,教育之,方尽革命之责也。此革命方略之所以有训政时期者,为保养、教育此主人成年之后而还之政也。”那么这些政权的结果如何呢?“缓行宪政”的清朝于1911年的辛亥革命中轰然倒塌,意图复辟帝制的袁大总统在称帝83天后即被迫取消帝制,郁郁而终,而鼓吹“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蒋介石,训政到1975年去世为止也没向宪政踏出哪怕一步,纵观近代历史便可得出,拿“民智未开”作为借口而延缓民主化的政权,最终无一成功实现了民主制度,反而有些乃至向封建专制开倒车,而这些历史对我们应该并不陌生,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矣。
那么,为何这些主张逐步开启民智后再实行民主制度的政权往往与民主背道而驰呢?在此,作者引用美国学术与教育之父诺亚·韦伯斯特先生在《论美国青年的教育》中的一段话作为回应,“在专制政府中,人民常常受到聊胜于无或根本没有的教育,除非这些教育能够让他们感到(对于秩序被动摇的)恐惧与惊惶以使其盲从于政府的统治 …… 但在一个共和制政府,任何阶层的人们都应当了解该国的法律并且由衷地热爱它。对于政府制度与法律的了解应当从两种途径而来:学校与报纸,而且这些知识应当在早期教育中让受教育者形成较深的印象……”开启民智固然是必要的,然而在专制制度下,政府本身为了维持其存在必然会阻碍对于民智的启发,在教育上,人民往往无法受到对于民主、人的基本权利等概念的客观认识,甚至被政府刻意歪曲化,威权政府为了自己统治的延续势必在基础教育中对目前的制度进行各种粉饰,有时候他们把民主作为一个高高在上而遥不可及的目标塑造成神像,有时候干脆在半路上抛弃掉这个“目标”而直接走上反动的道路了。而另一种启蒙的途径,报纸与媒体在威权统治下的地位就更不必说了,相信读者们也多有体会,在此不多详述。经过上述的推理与详述,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得出一个结论:在威权制度下人民接受的教育往往是有利于威权本身的存在而非是有利于对于民主的启蒙的,因此,民智的启蒙在威权政府下绝无主观上的进步(不会被政府推动),而往往只能被一些魔幻而又可笑的现实而促使对于民主的希望(客观上的进步),而这肯定是相悖于那些鼓吹在“威权政府的呵护下”启蒙民智的人的期望了,因此,这个说法是绝无可能成立的。
又有一些人主张我国民众的素质太低,根本无法与一些西方国家民众的“高素质”相媲美,所以实行民主只会导致混乱。提出这个观点的人犯了至少两个逻辑错误。第一,西方民主并不是近几十年才开始的,也不是在人民素质高的情况下开始的,美国自1787年费城会议后开始实行民主制度,英国则自1714年开始实行初步的议会民主制度,而选票权在一次又一次的斗争与改革之下历经四部法案才于1918年得以实行几乎全体民众享有投票权的民主制,但尽管如此,这也比我们现在早了一百年。难不成2018年的我国人民要比1787年的美国人民与1918年的英国人民还要愚昧,无知并且素质低下吗? 这是不可理喻的,当奴隶制度仍在1787年盛行且未受到普遍质疑时,当女性的各项权利在1918年仍未在各国得到普遍承认时,2018年的我国民众早已知道“人人生而平等”,“男女平等”的道理了!“素质低”而不能实行民主制度在根本上是对我国民众的污蔑与不信任。第二,这种观点的宣扬者搞错了前后顺序,不是先民众素质高而后实行民主,而是实行了民主制度才能让民众在严谨而又人性的法律,先进的教育体制,开放的媒体,自由出版的书籍与思想下得到启蒙与教诲,从而提高自身的素质与品德,这些绝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东西,而是在长期的规范与培养下所得到的。这种说法看似可信而又有道理,实则暗藏着多个漏洞与自相冲突,实在不足为信。
综上所述,“民智未开”论的破绽已经尽显无余,在此也就不多做总结了。在文章的结尾作者要提到的是,评述且驳斥一些反对民主的谬论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如果我们一直拘泥于某些高端而又不能贴近民众的理论,对于民众的启蒙就无从谈起,同时也让我们自身的形象被扭曲乃至污名化。若民众的思维一直受制于某些长时间对于自由或民主构成的固有偏见,就无法对谈及的事物(尤其是社会或政治上的)作出公正而又不排斥的论断。如果要破除这种长期以来对于“皿煮”,“滋油”等基本概念的歪曲与污名化,就应当从最基本的说理与科普做起,否则只能让读者们先入为主或疑惑万分,这也是作者开始这个系列的写作的目的,欢迎读者在评论区对文章中的问题或者逻辑发表看法或者建议,作者也会尽量回复大家的疑惑,谢谢。
作者:松坡